2014年,中国互联网界正在刮起一场O2O风暴,各种项目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。那个时候,各家互联网大厂的业务推得如火如荼,“内卷”还没有成为热词,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互联网圈“羊毛出在狗身上,猪来买单”的逻辑,年轻人们怀抱激情和热血冲进这个行业,对未来充满了希望。
同年,小陈从一所985高校毕业了。只身来到北京打拼的他,经过层层筛选加入一家互联网大厂,乘着行业的东风,从事该公司全新的O2O业务。那个时候,从西二旗地铁站走出来的打工人,高峰时平均每天能接到十多个传单,内容基本都是以高补贴为诱饵拉新,其中就留下了小陈的青春和汗水。
大厂的工作,每天都繁重且内容繁杂,基本上涉及了业务工作的方方面面。每天早上安排和培训临促人员进行地推,然后马不停蹄开拓和对接客户上线。傍晚需要回到公司开会,并且部署第二天的工作。回到家后依然经常加班,需要半夜起来配置好第二天的线上活动,以确保能第一时间更新所有信息,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,有些时候还需要从事大量体力工作。
不过,互联网公司给小陈的薪水远超小陈的同龄人,而且从事的工作在小陈看来“行业前沿,前景远大”。因此,虽然小陈和他的同事们经常工作到夜里0点才下班,但大家凑在一起干劲十足,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的憧憬。
只是当初的小陈怎么也想不到,当时充满干劲的自己在几年后终究会离开北京这座城市。
落实工作后,小陈在中介的帮助下住进西二旗某小区。房间原本是一个很大的两室一厅,被中介改造成了一套4室0厅对外出租。小陈的房间朝南且有一面窗户,比起同屋“不见天日”的隔断,采光不止好上百倍。这也是让小陈在忙碌的工作之余,回到“家”能稍微感到一点舒心的地方。
后来O2O项目虽然渐渐退潮,但小陈凭借着过往工作过的公司背景,以及个人良好的业绩,顺利进入了另一家大型互联网公司,事业也随之进入了平稳期。
进入舒适区的他渐渐感受到了互联网公司的残酷:年年有新人不断地大量涌入,但每年晋升和加薪的名额都屈指可数,发展的上升通道犹如一道无形的天花板,时刻笼罩在自己和同事周围。
虽然有一份看起来体面的工作,以及还算不错的薪水,但小陈感觉到自己的发展空间越来越窄,并且似乎怎么努力也无法突破。渐渐的,小陈对待工作的热情开始消退了,他也学会了怎么摸鱼,遇到事情在同事间“甩锅”——但他内心的焦虑感却一日重过一日:北京的房价经历过2016年的一轮暴涨过后,虽有2017新政压制后下跌,仍然是出生于普通家庭的小陈遥远且不可企及的梦想;跟女朋友的感情进展顺利,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,但是对方父母提出的彩礼,也是一个叫小陈头疼的数字。
然后就是工作中没完没了的KPI和OKR,还有领导的画饼和加班。某天下班后挤在13号线里的小陈,心目中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:离开北京。
经过一番周密的计划,小陈决定去东部新一线城市创业。
说到开公司与选址,小陈前期选项目算是在朋友指点下进行,选城市方面则是尽量靠近客户群体,同时在当地有一些人脉资源。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后,新公司正式开张了。
小陈带着多年在北京工作的经验,从一开始就在公司的规章制度和员工劳动合同上做得比较仔细,想要复制一些公司的成功经验。但经过一段时间后,小陈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情况:
首先,因为自己的公司是新开的,且招聘的岗位多数是销售岗,应聘人员的数量就明显不足,有时候一天连一个能联系的面试者都没有。为此小陈给的无责底薪也是一路走高,远超出同行的标准,同时开辟了多个招聘渠道,才开始不断有人前来面试。
其次,来面试的人员素质与小陈的预期落差非常大,有的穿着奇装异服,有的在面试时候还给其他人发微信,有些甚至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……面对这些千奇百怪的情况,小陈咬牙坚持住,硬是搭起了一套班子,把公司运转起来了。
公司可以运转起来了,但业绩部分仍然是一个急需要解决的大问题。小陈很快发现这个城市的员工都准时下班,几乎从来不加班,和自己在北京时候的情景完全不同。为此小陈专门开了好几次动员会,许以高提成和各类单项奖惩措施,但除了带头骨干比较有热情外,其他员工对此没有“任何感觉”,只想到时间就迅速打卡下班。
在某次销售会议上,小陈要求业绩差的员工自觉加班补上业绩,没想到员工直接当面怼小陈说到:“又没给加班费凭什么加班,没业绩反正也不发提成,还是你老板赚了……”说完该员工直接背包下班。
另一个令小陈更加烦恼的问题是:缺乏智力输出。之前在北京时,不管从事什么行业的人,能在北京打拼下去,都有自己的智慧和处事哲学,只要小陈和他们深入交流,总能从他们身上得到点启发。可是到了这座新一线城市后,周围人的节奏明显比北京要慢许多,思路上也趋于保守,有很多事自己苦于无人商量,只能靠电话联系以前的朋友,或者自己苦思冥想去解决。
最终,小陈的公司也没能撑过一轮又一轮疫情,所谓轰轰烈烈做一番事业的创业想法也只能暂时束之高阁,小陈只好选择继续回到互联网行业中。
小陈的朋友小丁一直在这个城市从事人力资源工作,在小陈开公司期间出过不少力,很多在小陈看来不可思议的问题,在小丁看来是一些很正常的事。小丁告诉我们,这个城市主打的是工业制造业,所以其他行业并没有那么发达,市面上也缺乏一些有号召力的大型龙头公司,这就造成了一些现象。
1. 薪资结构
按照小陈之前的经验来说,北京给大家的薪资都是透明且实在的,自己开公司也想沿袭这种策略,但小丁却奉劝他不要这样做。在这边,市面上公司普遍的操作是将薪资结构拆成很多部分,由基本薪资+岗位工作+各类补贴+绩效等部分构成,这样做的目的是尽可能地减少公司的支出。其次是如果是流动性比较高的岗位,则在最后离职时能通过操作尽可能减少公司“损失”。最后也是最令人大开眼界的是,这样可以要求员工大小周的同时无需增加额外工资,只需要把谈好的薪资拆出一部分作为周六加班工资即可。小丁告诉小陈,这种操作在这个城市司空见惯,除非是一些比较大型的企业可能会稍微好点外,其他基本上都是这个操作思路。
2. 人员面试
关于人员面试是小陈最受不了的部分。明明自己在花钱雇人,现在工作也没那么好找,而且自己也算是个比较有良心的老板,却偏偏遇到一些很奇葩的面试者。而且在这边,求职者普遍都没有带简历的习惯,甚至根本就没有简历,公司必须先准备好一份求职登记表,到现场后填写方能知道求职者的情况。
小丁换过3个公司,规模大小和行业都不太相同,按照她和小陈平时交流的情况,面试中的奇葩有很多相似之处。比如面试者小A,来面试时不仅衣着特别随意,而且穿着拖鞋,个人卫生状况也堪忧,这样的面试者两人都不止一次遇到。面试者小B来的时候,手机并没有调整至静音,在面试过程中微信几乎每分钟都响起,更夸张的是有电话打进来,小B直接开始接电话……面试者小C则是一个怀疑主义者,不仅在整个面试过程当中保持高度警惕,最后当面试官问小C是否还有其他问题时,小C反问面试官为什么要问之前的工作经历,是对自己有什么不轨企图么,最后搞得面试官哭笑不得。面试者小D则是最普遍的一种现象,本人应聘新媒体运营岗位,但是对什么是新媒体以及运营具体做什么一窍不通,甚至都懒得在网上提前做功课。按照他本人的话说,找工作是渡劫,遇上他是老板的劫数。
“很多新一线城市,存在着大量的不靠谱公司和不靠谱的求职者互坑,所以无论是招人,还是找工作,都需要擦亮眼睛。”小丁最后无奈的告诉我们。
在以上各种啼笑皆非的故事背后,还有另外一面。这座城市的年轻人虽然不似一线城市那般拼命奋斗,却以自己的方式对抗着一些不合理的现象——例如,小城市的求职者更容易对抗职场PUA。
工作时间是员工和公司最极限拉扯的部分。一方面,这里的一些公司实行大小周,尽可能地去挤占员工的周末时间,有不少年轻人在面试时首先了解上班时间,如果大小周直接当场终止面试;另一方面,年轻人则是到点下班,几乎不会有人主动留下来加班,即便是手里工作没完成,也不会像一线城市那样卷。毕竟薪资方面对比一线城市有明显的差距,大部分人都自觉抵制加班。
老板画饼是这里年轻人抵制的另外一个东西。每个人初入职场,都被老板或者上级画过饼,从而死心塌地为公司燃烧青春,有人最终吃到了饼,但大多数人最终无功而返。这里的年轻人比一线城市更加激进,只信奉“拿到手才是真的”,面对老板画饼向来嗤之以鼻,从而也推动很多公司的年轻员工管理制度被迫进行改革。
目前中国因历史的因素,城市间发展差距较大,产业格局也不尽相同,且有疫情及内外部环境因素从中影响。那些幻想着逃离一线城市后能“降维打击”的年轻人,对这种真实存在的差距并没有全面的认识,往往容易撞得头破血流。因此,虽然五环外的中国仍然是“广阔天地,大有可为”,但是一定要提前做好未来计划和对自身的评估工作,才有可能少走很多弯路。
-转自36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