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年,“破防”成为了很多人的年度关键词。原本这是一个游戏术语,意思是使用特殊物理伤害突破防御。在社交媒体上,其含义进一步延伸至“心理防线被突破后,产生不可抑制的震动。”
12月8日,《咬文嚼字》编辑部发布2021年度十大流行语,“破防”成为流行语之一。12月6日,国家语言资源检测与研究中心发布2021年度十大网络用语,“破防”同样位列其中。就在几天前(11月29日),“破防了”还被B站认定为2021年度弹幕。
“破防”走红,反映的是时代心理的最大公约数。尤其是在今年教培、房地产、互联网等行业收缩裁员的背景下,职场人的破防时刻往往来得比弹幕更猛烈一些。
在这个特殊的年份,什么样的时刻会让职场人觉得很破防?我们和几位年轻的职场人聊了聊。
花花 23岁 审计
一个人在大城市工作,最害怕的就是独自去医院。我最破防的时刻,就是今年年初有段时间,处于有个手术要做,而又一直面对加班重压的时候。
当时我是偶然做了一个小检查,发现卵巢上长了一个囊肿。这个囊肿特别大,一开始直径就有6厘米,后来变成了7、8厘米,最长的地方可能有9厘米,就很大的一个东西。
刚开始查出来的时候我其实也没在意,觉得只是生理性囊肿,过一阵就会自己消下去。我们当时正是一年最忙的时候,每天加班到两三点,我除了工作还得周末抽出一天去医院检查,自己去挂号、跑所有的东西。
我检查出这个囊肿后,就带着B超结果去医院打算预约检查,当时来给我看病的是一个男大夫。我原本以外那天只是初检,让医生看看结果,然后改天再来做进一步的检查。结果没想到大夫当场和我说,让我把裤子脱了躺到检查的床上去,告诉我需要指检,用手指去摸一下那个东西。
我当时整个人都僵住了,一直在旁边站着,就很害怕。大夫都准备好了,走过来发现我还在站着。我就告诉大夫说我不会弄,他就指导我躺下给他检查。其实这个检查也不疼,但是就很不舒服。
后面几周我又做了好几次直肠检,都是需要自己脱了裤子,然后双腿打开,用一个机器伸进自己的身体去。所以每次做这个检查的时候,我就特别恐惧,也很抵触,基本上躺到床上就开始全身发抖,稍微碰一下我就哭,大夫也很无语。
因为那段时间我总是去做这个检查,然后每次都会留下很深的阴影,我就觉得宁可做手术,也不要受这种苦了。加上当时那个囊肿一直在变大,没有自己消下去的趋势,所以我就和大夫表达了想尽快手术的意愿。
另外比较破防的是,从我那次生病到后来手术结束,整个过程一直处于我们年审最忙的时候。我每天要凌晨两三点才能下班,第二天可能十点十一点就要再到公司,每天都非常非常累。
整个人的感觉,就像是一个灵魂拎了一袋子的肉和骨头,拖在地上硬拽着去上班。
这时候我就更慌张了。因为在确定要手术之后,大夫一直告诉我,你要好好休息,不能太累。但是当时我根本没法好好休息,我连早点下班都做不到。
有一天我下班已经凌晨三点多了,我就打了一辆车,那个车停在了一个离我们公司很远的地方。我就打电话和司机说,能不能开到我们楼下来,他就说走不了,但是我看别人打的车都能到楼下。
我和司机确认了不能开过来之后,我就说您停得有点远,可能需要多等我一会儿。结果司机听完后直接把行程给取消了。那个点周围已经没有人在等车了,已经没有人这么晚下班了,我当时就蹲在地上开始哭了。
这就是我今年最破防的一段时间。就是有一件让你恐惧的事情即将发生,但是又迟迟没有发生,同时还要被工作不断压榨的那个状态。
阿飞 25岁 新媒体编辑
打工人的破防往往就在一瞬间,我今年最破防的时候,应该是在前司的一件小事。当时我爷爷去世,我和公司请了四天丧假从北京回到云南老家,结果第二周回公司以后,我被扣了半个月工资。
我当时是在一家新媒体创业公司工作,整个团队大概只有二十来个人。我们的薪资由三个部分组成,分别是底薪、绩效和奖金。因为中间请了4天丧假,所以领导将我的绩效和奖金全扣了,只发了底薪。
因为我家在云南的一个小县城,离北京比较远,基本上来回就得在路上耽误两三天,我以为公司应该是能够理解的,结果没想到还是被扣了这么多工资,整个人就非常破防。
那是我毕业进的第一家公司,而且也待了比较久,其实还是很有感情的。因为前两年刚毕业就能进来当独立的公众号编辑,能够自己写稿,我一直觉得公司对我有知遇之恩。而且我这个人比较佛系,只要公司对我还行,我都愿意把一份工作做得长远一点。
所以虽然公司有很多槽点,比如五险一金都是按北京市最低工资交,比如薛定谔的年终奖。但即使是在公司最难的时刻——整个部门走到只剩下三个人——我也没有选择离开。
这件事之后,我很快从那家公司离职了。因为家里人才去世,本身心情就很沮丧,然后就遭遇了这种打击,整个人就对公司非常心灰意冷。我当时就明白,我在公司眼中只是一个赚钱的工具,公司从来不会换位到员工的角度思考。
离职的时候老板一直在挽留,说可以给涨薪,老员工有期权、分红计划之类的,还愿意给我一个副主编的title。但是老板一定想不到,我离职的最直接原因,居然是之前的这件“小事”。
阿泽 24岁 央企员工
刚毕业的时候,我一直以为,央企总部的工作就是西装革履,每天在北京坐办公室。结果我入职这家央企刚20天,就被发配到了晋西北的一个小县城,整个经历魔幻到和参加了《变形计》一样。
我当时分配去的这个县城大概是18年年底才脱贫,但还是很穷,很多政府工作人员的月收入只有2000多块。我第一次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真的很惊讶,这个地方没有外卖,整个县城只有三条街,连电影院都没有,全县城只有三家全国连锁的餐饮品牌:华莱士、蜜雪冰城和绝味鸭脖。
我因为从小在大城市长大,对偏远地区一直没啥认知,之前在海南度假,连一个小镇都有麦当劳、肯德基,我还以为全国的县城基本都有。我们公司在那边的办公条件也很差,一楼办公、二楼住宿,两个人的宿舍连窗户都没有,更没有空调。
刚过去的时候,因为工作环境很艰苦,离父母很远,和对象也异地,所以整个人就非常破防。晋西北3月底都是大雪封山的。去年3月,我们冒着大雪上山找矿,差点没下来。当时下着雪,上山没有路、没有信号,我们也没带卫星导航,就靠着手机里存的地形图和纸质版地图导航就上山了。
当时我们开了一辆SUV,在这种天气下基本没用,地上都是雪、冰和泥水的混合,非常湿滑。我们的副总当时就说,随时做好跳车的准备。
上山之前我们只是想去探探路,进山前也没和家里人说,进山后技术员才临时说去看看矿区。结果我们发现大雪封山路面根本没法走的时候,已经不能掉头了,只能硬着头皮开下去。
等到下山的时候,路非常窄,迎面来个自行车都错不开。路面上全是雪和泥水,路侧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山体,车就跟打摆子一样往下滑。
等到下完坡后我们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陡坡,悬崖旁边连个护栏都没有,非常惊险。不过万幸的是,最后我们还是顺利下山了,下山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,当时的感觉就是“劫后余生”。
下山之后,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爸、我妈、我对象分别打了一个电话,向他们报平安——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很恋家的人,之前都是隔一两个礼拜才会给家里打电话的。打完电话之后,之前和我一起从北京派遣过去的副总就来和我说,咱们出去吃一顿吧,庆祝今天活了下来。
小倩 23岁 前字节员工
我今年最破防的时刻,应该是5月份,那段时间我刚分手,然后恰巧就遇见了我的部门调整。
我和前男友是在字节认识的,大概是前年年底某次参加活动的时候。但我们的部门挺远的,他是程序员,我们平时也没有工作接触。
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30了,对感情的规划比较长远,我们感情稳定后也见了家长,甚至规划了后面落户和结婚的事情。
我们在一起大概半年多后,他接到了一个拼多多的offer,给了双倍的薪资,还有更高的级别和期权。我们当时商量了一下,他去上海的话可以落户,我们部门在上海也有base地,所以他就跳槽到了上海。
但是他去了拼多多之后仿佛就变了一个人,因为他们加班真的非常严重,基本上要凌晨两三点才能下班。
当时我因为疫情可以居家办公,和他在上海一起住过一段时间,但却像生活在不同时区。在上海的时候,基本上每天都是我睡着了他才回来,早上我开始工作的时候他还在睡觉,只有晚上可以偶尔一起吃个饭,吃完饭他回去继续加班。
后来我们取消居家办公,我回北京之后,就开始频繁联系不上他。有时候我找他说话,他可能要很久才会回复,夸张的时候一周也说不了七八句话。
我一开始也想过他可能有感情上的变动,但其实不是的,因为那段时间他甚至连家里的电话都不接了。他好像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工厂,整个人就有点自闭了,甚至不愿意和家里人联系。
然后分手的导火索就是,我有三天完全联系不上他。之前我们虽然说话很少,他回复也很慢,但起码还是有音讯的,但是那一次是完全联系不上了。而且他心脏不太好,还是独居,我很担心他出问题,就报警了。
报警以后,警察找到了他,结果他说我有病,我们还因为这件事大吵一架,然后就说了分手。然后当时恰好又遇见我们部门调整,整个部门都要被撤了,一边要面临感情危机,一边要应对工作变动,我就非常破防。
我之前是在字节国内的一个海外部门,去年年初的时候,因为TikTok要彻底分拆出去,我们这些base在国内的员工就被边缘化了。TikTok之前有海外和国内两拨团队,但是海外的团队一开始并不完善,很多海外的问题都是我们国内的这部分人去帮忙做。
但是后来TikTok海外建立了很多分部门,海外和国内也被完全拆分了,我们被分到了国内,部门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。
当时我们组空降了一个领导,直接把我们整个部门给拆散了,然后把业务慢慢拿出去,到今年四五月基本上整个团队就没了,我也辞职了。
当时我的感觉就是,谈恋爱被男朋友PUA,工作被老板PUA,整个人就非常破防。
转自-36氪